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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中國古代的兩性關係，總难免浮現出重男轻女和男主外女主内等的主见。男女不对等是無可諱言的。其實，讀過一些西方古代和中叶紀的書，才知说念西方也經過一個長時期的男女不对等。所謂騎士精神，女性優先，不過是視女性為愚昧而軟弱，需要男性的保護和幫助。在簡•奥斯丁的小說裡，充斥著當時社會對女性的輕蔑和歧視的諷刺。

我寫這篇著述，也許還會繼續寫類似的著述，宅心在於探討一個事實，即是在中國，傳統的重男轻女和男主外女主内的影響之下，古代的男性是否都是实施這樣的教條，有無例外呢？名义上看，讀過四書五經的士医师應該都是遵行“君臣，父子，夫婦”的三綱五常的。但是除了某些说念德倫理的理論和教科書之外，我們看不到好多實際的例子。原因是留住笔墨的士医师階級，他們的生活都有公私雙面，他們所寫的都是“公”的一面，關於他們的求學和使命，以及與男性一又友的交游，而極少触及“私”的一面，如他們的愛情和和家庭生活，彷彿他們在我們腦海中的圖像缺了一半。想要知说念他們的私生活，從正史中尋找，很難找到，偶爾從筆記小說中能窺得一二，但又苦於其真实度不高。然則，我服气古代的东说念主亦然东说念主，他們和現代东说念主一樣有家庭生活，對母親，浑家，女兒一樣會有心情，仅仅在他們的作品中不大出現辛勤。是以我想作念一點偵探的使命，從多方面去尋找線索，企圖還原一點古代文东说念主的家庭生活和他們與女性親东说念主互動的原貌，一不错更深入地了解古代的兩性關係，二也填補了傳統文學中男性文东说念主殘缺的圖像。

往常說到中國古代文东说念主與女性的關係，最初就讓我猜度他們的羅曼史，特別是和一些風塵女子，如妓女、女乐等；關注他們和女性親东说念主如母親、浑家、姐妹和女兒的笔墨未几見。我想要探討他們與家中婦女的關係，而不触及他們與家庭之外的女性。這篇關於蘇軾的是第一次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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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东说念主中，蘇軾（1037-1101）留住了比較多跟女性親东说念主有關的資料。我們所能看到關於蘇軾母親的有以下的笔墨：他的父親蘇洵寫了一篇[1]，他的弟弟也在他為蘇軾寫的墓誌銘裡講述了蘇軾與母親的互動事蹟[2]。宋朝的文东说念主似乎有為彼此的母親寫碑銘的作念法，司馬光為蘇軾的母親寫過[3]。蘇軾也為司馬光的母親聶氏寫過[4]。蘇軾我方沒有為母親寫怀念的著述，也許是不想與蘇洵的祭文相提並列吧。

蘇洵的浑家，也即是蘇軾和蘇轍的母親程夫东说念主，是眉山大理寺丞程文應之女，十八歲那年嫁入蘇家。古代文东说念主為我方的母親或女性長輩寫墓誌或碑傳的有，為友东说念主的母親或女性長輩而寫的有，為我方的浑家寫悼一火詩的也有，唯有為我方的浑家寫祭文的卻很少見。蘇洵之是以獨樹一幟是有原因的。這可從下文司馬光的著述得知其詳：

府君年二十七猶不學，一日慨然謂夫东说念主曰：“吾自視，今猶可學。然家待我而生，學且廢生，奈何？”夫东说念主曰：“我欲言之久矣，惡使子為因我而學者！子苟有志，以生累我可也。”即罄出服玩鬻之以治生，不數年遂為大族。府君由是得專志於學，卒為大儒。[5]

宋朝尽然有一個丈夫對他的浑家如斯尊重，似乎有些不雷同，不是社會上一般东说念主的態度。然则，為什麼蘇洵會表現出與眾不同的態度呢？祭文是比較私东说念主性質的笔墨，是以不错盡量抒發個东说念主的心情。從司馬光的<武陽縣君程氏墓誌銘>不错窺見其原因。他說程夫东说念主家景很好而蘇家較貧，程夫东说念主嫁過來以後，安貧樂说念。蘇洵二十七歲還沒有奋斗讀書，一天，他對浑家說他想開始讀書，但只怕有點晚，他說我想開始讀書但這個家靠我養，如果我去讀書家裡的生活怎麼辦呢？夫东说念主說，我早就想跟你說這個事了，但不想你因為我而讀書。家計你就交給我吧。於是她把我方的一稔首飾都賣了作念本錢，經營家業。不久家庭經濟就蹧跶了，她丈夫得以專心向學，很快就成名了。司馬光還說夫东说念主愛讀書，蘇軾和蘇轍小時候，夫东说念主親自教他們讀書。最後司馬光評論说念：一個婦女能夠與家庭仁和相處，又能齊家就很不錯了，況且如夫东说念主這樣能夠輔導丈夫和兒子，使他們揚名於文壇，“非識慮高絕，能如是乎？”

這是從外东说念主的角度看程夫东说念主。從她兒子的視角又如何？蘇轍在<一火兄子瞻端明墓誌銘>中敘述了一段程夫东说念主和蘇軾的旧事：他們的父親常常在外求學或仕进，蘇軾十歲時他母親就親自教他讀書。當他們讀到《後漢書•范滂傳》時，程夫东说念主興起慨歎，蘇軾在旁問她：如果我是范滂，你允許嗎？程夫东说念主答说念：如果你能成為范滂，難说念我就不成是范滂的母親嗎？范滂是後漢黨錮之禍時被殺的讀書东说念主，他的母親维持他為正義而犧牲。程夫东说念主識大體，以捨生取義的榜樣诠释兒子，是以後來蘇軾能在重重打擊下堅抓信念。

由於程氏對他的维持，蘇洵對他的夫东说念主的心情当然是不湮灭般。這種谢忱之情，不错從蘇洵的<祭一火妻程氏文>中體察到，其文如下：

嗚呼！與子相好，相期百年。不知中说念，棄我而先。我徂京師，不遠當還。嗟子之去，曾不須臾。子去不返，我懷永哀。反復求想，意子復回。……二子告我：母氏勞苦。今不汲汲，奈後將悔。大寒酷熱，崎嶇在外。亦既薦名，試於南宮。笔墨煒煒，歎驚群公。二子喜躍，我知母心。非官實好，要以文稱。我今西歸，有以藉口。故鄉沉，期母壽考。歸來空堂，哭不見东说念主。……昔予少年，遊蕩不學，子雖不言，耿耿不樂。我知子心，憂我泯沒。感歎折節，以致当天。嗚呼死矣，不可再得！安鎮之鄉，里名可龍，隸武陽縣，在州北東。有蟠其丘，惟子之墳。鑿為二室，期与子同。骨血歸土，魂無不之。我歸舊廬，無不改移。魂兮未泯，不日來歸。

從這篇祭文我們不错侦视到他對浑家的態度：最初，他說“與子相好，相期百年。不知中说念，棄我而先。”由於儒家傳統，古代男人不輕易表達對女子的情怀，尤其是對正室。按儒家傳統，配头之間應該相敬如賓，至於同生共死的情怀就有點不及為外东说念主说念的道理，而一開始就如斯直白地示意他與浑家的心情，就有些不同尋常。宝贵蘇洵用的第二东说念主稱是“子”；這是男人對一又友的稱呼，顯示他是以对等的心態對待浑家。其次著述凸顯浑家對兒子的教養：

有子六东说念主，今誰在堂？唯軾與轍，僅存不一火。

咻呴撫摩，既冠既昏。教以學問，畏其無聞。

晝夜孜孜，孰知子勤？

女东说念主每生一個孩子身心都會受到一點損傷和收缩，每失去一個孩子，身心更會受到很大的創傷。程夫东说念主的六個孩子唯独兩個成活，所經過心理上的打擊不言而谕。然则對於剩下的蘇軾和蘇轍，古代作為母親的責任不过細心照顧他們的起居飲食，看著他們受室，母親的責任就算是圓滿完成了。至於他們的學業，應該由父親或師長擔起責任。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如果父親長年不在家，這個擔子就會落到母親的肩上。假如母親沒受過诠释，或所受的诠释未几，這副擔子又岂肯勝任呢？是以“教以學問，畏其無聞。晝夜孜孜，孰知子勤？” 這一段足以看出程夫东说念主不但勝任兒子的教師，况且相称出色地完成了這個任務。

嗟予老矣，四海伶仃。自子之逝，内失良友。孤居終日，有過誰箴？著述還告訴我們雷同程夫东说念主會像一個良師益友，對丈夫建议勸諫：“自子之逝，內失良友。孤居終日，有過誰箴？”是以蘇洵在她圆寂以後會興起有過錯也沒有东说念主規勸他的慨歎。最後，他說到我們在司馬光的墓誌銘中已經知说念的年輕求學時浑家對他的幫助。

蘇軾的兩位浑家也給我們留住了較為深刻的印象，這主如果因為蘇軾是一個脾性中东说念主，他對浑家心意难懂，為她們寫下紀念性或抒發心情的詩文。

蘇軾承傳了父親蘇洵為浑家寫著述的情懷，也為他的第一任浑家寫了墓誌銘[6]。古代為女子寫墓誌銘，主要在褒揚她們的孝说念和貞潔兩方面的德行。他的第一任浑家名王弗，從蘇軾為她寫的墓誌銘看來，除了讚揚她對父母和翁姑的孝说念外，還包括了其他的內容。我們知说念她是通文理的女性，但她不願意宣揚這個事實。顯然她是一個自我謙抑的东说念主，很适应傳統褒揚的女性良习。另外，王弗和竹林七賢中山濤的浑家一樣，躲在帳內窺聽丈夫的來客的話，過後根據她聽到的，判斷来宾的品质。蘇軾能夠在墓誌銘裡寫出這一個事實，可見他並不贊同班昭<女誡>中對女子不該隨便發表意見的看法，更沒有表現重男轻女的態度[7] 。浑家在簾後窺聽丈夫和来宾的對話，在魏晉那個對女性沒那麼嚴苛的時代不及為奇，在《世說新語》裡，山濤和謝安兩东说念主的浑家都曾作念過，蘇軾绝不避忌地把它寫在王弗的墓誌銘這樣肃穆的文本裡面，反应他對魏晉時代想想的認同。後文他更胜利說：“將死之歲，其言多可聽，類有識者。”竟是皆备细则王弗的話，認為是有見識的，很有採納的價值。

從以上的墓誌銘我們了解到蘇軾對王弗的尊重。墓誌銘是讓公眾閱覽的文體，不成像蘇洵的祭文那樣直白地抒發心情。因此，他們倆的心情如何從這裡卻看不出來。所幸蘇軾在這方面也為我們留住難能可貴的作品，這即是他為好多东说念主老练的一首詞：

十年死活兩茫茫，不想量，自難忘。沉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再见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8]

蘇東坡這首膾炙东说念主口的<江城子>是記他的一個夢，夢裡他回到故土，彷彿看見他的浑家在小窗前梳妝。這使他想起故去了十年的浑家，“不想量，自難忘”，即使他們還能相見，估計浑家也不認識他，他已經不是十年客岁少的他了。他独一能找到她的场地，唯独短松岡上的一個孤墳辛勤。蘇軾的這首詞，是怀念浑家的千古絕唱，不错比好意思潘岳的<悼一火詩>。以細膩而言，潘詩表現愛情的手法更勝一籌，但以咨嗟之深刻，對死活的體悟，則東坡此詞更能直達东说念主心深處。他和浑家的心情之深厚，盡在不言中。

根據蘇軾年表，他的<江城子>是1075年所作，回溯十年，王弗應於1065年圆寂。而他已於1068年續絃，娶了王弗的堂妹王閏之（1048-1093）。如果他對原配夫东说念主如斯情深，那麼，對王閏之又如何呢？

他和王閏之相處的日子比與王弗長好多，總共二十五年之久。况且經歷的艰难和苦難也多得多。由於蘇軾放達的性格，在政壇的鬥爭中，他往往都以言獲罪，經歷了仕途上無限的滄桑；每一次的貶謫，王閏之都伴随他忍耐艱難困苦的命運，撫慰他的身心的創傷。每一次有幸得以升遷重用，不错享受比較闲静顯貴的生活，她也處以雷同心，庶幾作念到寵辱不驚的意境。在黃州，他們沒有棲身之處。經一又友的幫助，一同開墾了一塊山坡上的瘠土，建起了家園。那即是東坡名號的來源，而王閏之與他献媚一心，不辭辛勞，共渡時艱。她不但不怨天尤东说念主，况且常常開解他。比如有一次，蘇軾被小孩吵得心煩，剛想發作，王閏之就勸他看開點，為此，蘇軾寫了一首詩<小兒>：

小兒不識愁，起坐牽我衣。

我欲嗔小兒，老妻勸兒痴。

兒痴君更甚，不樂愁何為？

還坐愧此言，洗盞當我前。

大勝劉伶婦，區區為酒錢。

他不但答允浑家的勸諫，更賞識她對丈夫的颐养和包容。浑家為了安危他，為他洗盞酌酒。他說浑家比勸丈夫戒酒的劉伶之妻賢惠得多。王閏之對他嗜酒的體貼，在蘇軾的<後赤壁賦>中也获取他的讚許。在賦中他和友东说念主游於赤壁之下，有肴無酒，大煞風景。又是王閏之來救場。她說：“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須。”[9] 如斯通情達理的浑家，夫復何求？難怪蘇軾要說她比東漢馮衍（敬通）的浑家更賢惠：

子還可責同元亮，妻却差賢勝敬通。

蘇軾說他的兒子不错和陶淵明的兒子一樣，需要敲打敲打。但他的浑家卻比兇狠善妒的馮敬通妻強得多[10]。

如果我們定要抉剔王閏之的錯處的話，也許即是發生烏臺詩案時候，王閏之聽到風聲，知说念蘇軾是因為詩作得罪，就把蘇軾的詩文稿一把火都燒掉[11]。這一炬，若干東坡的傑作再也找不回來了！然则，在那種不错因言獲罪的時代，我們又岂肯忍心去責怪她呢？

1085年，蘇軾回到中央任職，此後的一段日子，他們的生活改善了好多。不幸王閏之於1093先蘇軾而一火。蘇軾已然為前妻王弗寫了墓誌銘，這次和父親一樣為浑家寫的是祭文[12] 。從兩篇笔墨的題目看，前者仅仅說“一火妻”，而後者說“一火妻同安郡君”；那是因為王弗圆寂的時候，蘇軾還沒有仕进，而王閏之死時，她已經因為蘇軾的官職而受封為郡君了。在這篇祭文裡，蘇軾沒有像寫王弗那樣，亦強調王閏之的學識，可能閏之讀書並未几，但她是個能抓家，能受罪的普通女性。蘇軾的祭文凸顯了兩點。第一，“從我南行，菽水稳重。湯沐兩郡，喜不見顏。”她無論在困難或是優裕的環境，都保抓雷同心，不悲亦不喜。第二，“三子如一，愛出於天。”他讚好意思她對前妻和我方的孩子都一視同仁地愛護；她的愛心是出於自然的脾性。王閏之是陪伴蘇軾最久的伴侶，在他身邊的時間比髮妻王弗和後來的愛妾王朝雲都長。

王閏之不但获取丈夫蘇軾為她寫祭文，小叔蘇轍的《欒城後集》中也有兩篇為她寫的祭文[13]。王閏之是在汴京圆寂的，當時蘇軾被貶至嶺南，奉令立即啟程，是以只好把她的後事委託給弟弟蘇轍。蘇轍在祭文中讚譽王閏之在蘇軾驚濤駭浪的生计中，保抓寵辱不驚的態度，給予極高的評價，由於之後蘇軾至死一直沒回到過汴京，王閏之的靈柩一直停在汴京，最後亦然蘇轍將蘇軾與閏之安葬在所有。蘇軾與王閏之雖然沒有同歸家鄉，但至少實現了他的祭文中許下“死同穴”的遺願，為二东说念主緣份畫上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

我雖然聲明在這裡不触及文东说念主和風塵女子的關係，但是，王朝雲（1063-1096）雖出生歌妓，但後來成為蘇軾的侍妾，况且是陪伴蘇軾走到最後的枕邊东说念主，非一般逢場作戲的女子可比。是以理所當然應該算是他的親屬。

據蘇軾我方說，朝雲本來是買來作念王閏之的丫鬟，後來在黃州的時候才收了房。朝雲本是杭州歌妓，鑒於她十二歲就被賣至蘇家，是以可能還仅仅在訓練的階段。由於她聰穎好學，蘇軾教她讀書，作為他詩文的伴侶。是以蘇軾說最能了解他的东说念主即是朝雲[14] 。蘇軾是古代文东说念主雅士，当然不成幸免有風流韻事。從宋代的筆記小說我們不错讀到他和一些妓女的互動，據說名妓琴操還是由於蘇軾的點化而削发為尼的呢[15]。蘇軾曾任官杭州，而杭州當時是驰名的溫柔鄉，歌臺舞榭，好意思女如雲，官員之間的應酬附和自是家常便飯，而這些場合也少不了召妓陪伴。是以蘇軾買朝雲是否确实是給王閏之作丫鬟，或者另有私心，我們當然未便隨便揣測。但是，古代的文东说念主，浑家對他們是主抓中饋、傳宗接代的。至於紅袖添香，詩酒知友則多數來自姬妾或青樓女子。如果說蘇軾看中朝雲的聰慧穎悟，認為是可造之才，買下她調教成我方文學藝術上的知友，也許不算是不可能吧？何況蘇軾給王朝雲寫的墓誌銘說她奉侍他二十三年[16]。如果朝雲是奉侍王閏之的丫鬟，即使王氏死後，她只可奉侍蘇軾，那他也應該說奉侍我們配头二十三年。足見朝雲是主要奉侍蘇軾本东说念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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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被貶至黃州時，大約是1072年收朝雲為妾，那時她應該是十九歲，王閏之仍然活着。次年，朝雲生下他們的兒子，蘇軾和朝雲都為此欣喜。可惜這個嬰兒不到一歲就短寿了。不但朝雲極度悲傷，蘇軾也同樣感傷，他為此作念了兩首詩，其中第二首是看到朝雲悲凉的景况，蔽明塞聪：

我淚猶可拭，日遠當日忘。

母哭不可聞，欲與汝俱一火。

故衣尚懸架，漲乳已流床。

感此欲忘生，一臥終日僵[17]。

這首詩不但訴說了蘇軾我方的傷子之痛，更顯示他對一個失去兒子的母親的感受也有长远的了解和哀怜。“漲乳已流床”這一句更是古代少見對女性身體的直白描繪。當蘇軾繼續被貶至惠州時，他的一部分家屬沒有跟他去，唯独朝雲和他的次子蘇過與他同去。據說惠州的当然環境相称惡劣，雖然蘇軾“日啖荔枝三百顆”，似乎满足其樂，朝雲與他以沫相濡，度過一段流放的生活。蘇子的豁達，难免讓东说念主覺得是在強自安危，但他們真實脸色可從他說的一段關於朝雲的故事略窺一二。蘇軾說朝雲很喜歡唱他的 <蝶戀花>詞。一日，蘇軾要她為他唱這首詞，她不成唱，仅仅坐著抽搭。終於她對他說：我不再能唱這首詞，因為這兩句: “枝上柳綿吹又少，海角何處無芳草？” 蘇軾报告說，他傷秋而她卻傷春[18]。這兩句觸動王朝雲的傷感可能是她感歎蘇軾流寇海角的命運。當朝雲病危的時候，終日吟誦這兩句。她圆寂以後，蘇軾再也沒有吟過這首詞了。這是一個多麼悽清的故事！一個無端受過的文东说念主，一個與他共情的女东说念主，兩顆相印的心。對於朝雲堅貞的心意，蘇軾心存谢忱，曾在詩作中將她與白居易的妾樊素比較，詩前的序文說：“予家有數妾，四五年相繼辭去，獨朝雲者隨予南遷。” 詩云：[19]

  不似楊枝別樂天，恰如通德伴伶玄。  阿奴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禪。  經卷藥爐新活計，舞衫歌扇舊因緣。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陽雲雨仙。[20]

说念出朝雲不像樊素離開白居易而去，始終陪伴在他身邊。詩中的朝雲洗淨鉛華，學佛修仙，有出塵入化之志。蘇軾雖然能強作豁達，但是朝雲卻因不成適應當地風水而染病，也許她本來身體就不好，到了這裡更容易受到惡劣環境的影響。她於1096年就病故於惠州。

在蘇軾為朝雲寫的墓誌銘裡，他說她本來不識字，後來學習過書法，能寫楷書，又曾經學習一些释教的基本教義，臨死時反復唸誦《金剛經》的最後一段：“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結尾蘇軾說：“浮图是瞻，伽藍是依。如汝宿心，唯佛是歸。”说念出朝雲終於完成了她皈向佛法的願望。由於她性近释教，蘇軾把朝雲葬在惠州西湖（原名豐湖）棲禪寺東南大聖塔旁的松林。寺僧建六如塔紀念她。

蘇軾寫的悼朝雲詩有序文：

紹聖元年十一月，戲作<朝雲詩>。三年七月五日，朝雲病一火於惠州，葬之棲禪寺松林中東南，直大聖塔。予既銘其墓，且和前詩以自解[21]。

苗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駐景恨無千歲藥，贈行惟有小乘袢。

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歸卧竹根無遠近，夜燈勤禮塔中仙[22]。

又寫了一首<西江月•梅花>詞：“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23]

把朝雲比擬作冰清玉潔的梅花，简略少女一樣非凡了愁雲慘霧的環境。

3 結語

本文共触及四個蘇軾的女性親东说念主。他的母親是影響他至深的东说念主；她不但是他的啟蒙老師，况且教懂他處身歷世的原則。尤為迫切的是：正如一個长幼配教导我那樣，蘇軾的母親程氏在蘇家的命運上起到了轉折的作用。恰是她的饱读勵和周详，讓父親蘇洵在文學界诞生名聲。亦然通過她的全心栽培，蘇軾、蘇轍昆季武艺一同在宋朝的文學界大放異彩。是以他說沒有程氏就“史無三蘇矣！”那麼，唐宋八公共就少了三家。不错說我國文學史也要改寫了。

在蘇軾的三個女性伴侣之中，王弗是益友，她知書達禮，能夠起到切磋勸諫的作用。王閏之是生活上的賢妻，她溫柔體貼，懂得他的性格，設法滿足他生活上的需求。而王朝雲是他的紅顏心腹，况且是陪伴他到最後的东说念主。不幸的是她們三东说念主都先他而去。朝雲死後，他還活了五年。沒有她們的陪伴，他的日子一定是悲凉難熬的。

綜觀蘇軾和以上四位女性親东说念主的關係，我們不错看出他對她們心情出於自然，並沒有受到太多傳統觀念的影響。如果把這些關係放在現代，也不覺得違和。蘇軾是一個不拘禮法的脾性中东说念主，他和他的女性親东说念主的關係，似乎是一種超時代、超文化的当然產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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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蘇洵，<祭一火妻程氏文>，見《嘉祐集》，載《四部叢刊》，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porn 丝袜，1967，卷14，頁8ab。

2  蘇轍，<一火兄子瞻端明墓誌銘>，見《欒城集》，載《四部叢刊》，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67，卷22，頁1b。

3 司馬光，<武陽縣君程氏墓誌銘>，見《傳家集》，載《四庫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1987，卷78，頁17a-19a。

4 蘇軾，<母聶氏溫國太夫东说念主>，見《蘇軾全集》，卷106-107。   

5 見《蘇洵集》，附錄•卷上，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ctp:work:wb845044）。

6 蘇軾，<一火妻王氏墓誌銘>，見《東坡全集》，卷89，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https://ctext.org/zhs）。

7 班昭，<女誡>，見《後漢書》，卷84，頁2786-2791。

8 蘇軾，<江城子>（乙卯正月二旬昼夜記夢），見《東坡詞》，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十•詞曲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9 蘇軾，<後赤壁賦>，見《東坡全集》，卷33，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10 蘇軾，<次韻和王鞏六首（之五）>，見《東坡全集》，卷11，（宋）蘇軾、張養正、聶紹昌著。

11 張永亮，<「不想量，自難忘」： 蘇軾得胜背後的女东说念主>（下篇），見

<https://www.mychistory.com/d001/d0017/ch0006>，2024年4月23日查閱。

12 蘇軾<祭一火妻同安郡君文>，見《東坡全集》，卷91，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13 蘇轍，<祭一火嫂王氏文>，<再祭一火嫂王氏文>，見《 欒城後集》，卷20，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14 蘇軾在杭州為紀念朝雲而修建六如亭，曾親撰對聯：“离别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想卿。”

15 趙令畤《侯鯖錄》中多有記錄蘇軾和妓女的來往，举例詩妓周韶和的故事，見卷7。趙令畤與蘇軾是同時东说念主，且曾同事，他的書應該是比較真实的。琴操的故事見清东说念主顏希源編，王翽繪，《百好意思新詠圖傳》，廣陵書社，2010，頁138-139。

16 蘇軾，<朝雲墓誌銘>，《東坡續集》，卷12。又見《東坡全集》，卷89，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

17 蘇軾，<去歲九月二十七日在黃州生子名遁奶名幹兒頎然穎異至本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一火於金陵作二詩哭之>，見《東坡全集》，卷14，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18 蘇軾，《蝶戀花•春景》，見《欽定四庫全書·集部·詞曲類 》，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又見<https://www.trend.org/column/artical/36>。

19 蘇軾，<朝雲詩引>，見《東坡全集》，卷22-24，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又見《東坡自述》，見

<https://cls.lib.ntu.edu.tw/su_shih/su_event/su_shih.htm>，2024年4月25日查閱。

20 蘇軾，《東坡後集》，見《東坡集：東坡後集》，北京：線裝書局，2001，頁4.9b– 10a。

21 蘇軾，“悼朝雲詩引”，《東坡全集》，卷22，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又見《東坡自述》，<https://cls.lib.ntu.edu.tw/su_shih/su_event/su_shih.htm>，2024年4月25日參閱。

22 《東坡全集》，卷23，載《欽定四庫全書•集部三•別集類》，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

23 龍沐勛，《東坡樂府箋》，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70，頁2.69b–7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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